入骨(二十)
星罗帝都。
八匹健壮白马拉着的白玉马车在皇宫门口平稳停下,戴沐白用白色外袍包裹住朱竹清,轻轻拉开车门,腾身而起,没费多大功夫就到了寝殿中。
朱竹清睡着了,她的肤色没有以往的柔润,而是透苍白,外袍紧紧裹住身体,只露出挺拔的鼻梁和粉白色的嘴唇。
坐上回星罗的马车,在绫罗软垫上的她浑身疼痛,躺着才能好受些。
因受寒脱力等等诸多不利因素,身上伤口愈合的速度并不快。
这点疼不算什么,朱竹清很小的时候,就懂的如何咬住唇瓣来封住不应该面世的痛呼,后来修炼道路上受的伤比这严重百倍,她也很少吭声。
时过境迁,她学会了漂浮在自己身体上空,看着躯体作为一个分秒失控的世界,如岩浆爆发的发热和水漫金山的出汗。世界中的每个分子细胞都在叫嚣反抗,它们需要镇定剂,可朱竹清从始至终冷漠的俯视这个分崩离析的世界,没有一丝心软,理智地承受后果。
伤大多在身后身侧,朱竹清翻了个身,把软被垫在腹部。好看的美目流转着水光,看了看紧盯着她不曾分神的戴沐白,被他完完全全占据。
她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开玩笑。
于是朱竹清轻咬贝齿,秀眉微蹙,戴沐白果然坐到她身侧搂住她。
“怎么老皱眉?”她立刻换回了原来的神情,问。
戴沐白知道自己被耍了,没去理会她,只是轻轻捏了一把光滑的脸蛋,看着她撑着自己慢慢滑落在软垫上。
戴沐白轻轻托起她的后颈,让她舒服地枕着。
他的大手紧紧握住朱竹清的,朱竹清的指尖习惯性刮了刮他略粗糙的手心,随即合眼沉沉睡去。
戴沐白一直看着她,仿佛怎么都看不够。
他知道朱竹清很疼,从高崖坠落,又被湍急的河流冲走,身上的伤只多不少。可是她很安静,乖巧到不像话,只是拉着自己的手指就能睡过去。
如果能转移伤口,就算是疼上数百倍,戴沐白也愿意替她受着。
四处散着寒意的深夜里,他僵硬地呼唤对方的灵魂。紧紧缠绕着两人的线在最中间打了个死结,就连这个结也被冻结了。
最终互相摸索着这条隐形的情丝慢慢靠近。
对戴沐白来说,朱竹清不只是伴侣这么简单。接到消息的那一刻,他的心被挖去了一大块。
清瘦的锁骨上有已经结痂的擦痕,戴沐白神色幽深,他的心底就像无数绵密的针尖扎着。
棉签沾了冰凉的药水,轻轻点在那多处伤口上。朱竹清肤白胜雪,即使伤处已快完全愈合,只剩下隐隐青色,两厢对比之下仍是触目惊心。
黄色药水干的快,空气中满是清冽的薄荷凉味,皮肤上的凉意越盛,朱竹清难受地蹬了蹬腿,戴沐白扯了薄被蒙住整个她。
“这些伤没必要上药的。”朱竹清把头从被子里探出来,有些心疼空了一半的药瓶。
全星罗最珍贵的药品用来治疗她的皮外伤,实在是暴殄天物。
戴沐白收拾着棉签和药罐,头也没抬,只是淡淡道:“不用也是摆着等它坏掉,倒不如全涂上。”
末了,又像是承诺般拧了一句话出来:“你也就这几天能用上,以后没机会了。”
朱竹清看着他高挺的背影,偷偷咬住指节无声地笑。
月光如水,流淌进宽敞的主卧里,夜间寒意不弱,朱竹清裹紧了被子,伸手熄了灯,盯着窗外的星辰出神。
她知道戴沐白在殿外的凉亭里独自坐着,手边还有热气腾腾的茶。可是她等到茶凉了,戴沐白也没有回来。
殿外无风,四周无人,亭里无灯。
朱竹清披着外套下楼,就感受到炙热的视线投在身上。
她也不急,慢悠悠踱过去,途中还借着月色侍弄了一会茂盛繁丽的海棠花。
朱竹清心里想的是:好端端地闹什么脾气。
她还未反应过来,就已经把这句问出了口。戴沐白异常安静,从见到他的上午到现在,没多说半个字。
连亲吻都收敛了许多,不再狂热肆意,小心翼翼仿佛怕她碎了。
面对如此反常的戴沐白,朱竹清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哄他。
“我没在闹脾气,”戴沐白抓住她的手背,指腹在上头摩挲了好一会,“我怕极了。”
戴沐白拉着她的手贴到胸膛上,过快异常的节奏从朱竹清的手心传进她的心房。
四周安静到落针可闻,两人鼻尖挨近了,气息喷洒在对方的脸上。朱竹清跪在他腿上,双手勾住他的脖颈,用力咬上戴沐白的下唇。
抬手的时候,衣袖从手腕处滑落到肘部,微凉的玉臂贴在戴沐白颈部的皮肤上。戴沐白皱眉把她手扯下来,拉下她的衣袖。
亲吻被打断的朱竹清显得有些烦躁,她又抓住对方的领子狠狠在锁骨处啃了一口。
“对我有点信心,若是这么容易就……我还当什么封号斗罗。”
她说的轻淡,仿佛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不是她。
风渐渐起了,朱竹清将凌乱的发丝别到耳后。戴沐白把人抱在腿上,抖开外套重新包好她。
“话是这样,真发生的时候,你敢说,你不怕?”更何况,她有孕才一月余。
十几年来,他们在各地游历,有繁华名城,有旷野荒原,有澎湃大海。合力击败敌方像吃饭一样平常,如影随形。
第一次,第一次被阻断了所有联系的分离,身侧的那个位置突然毫无预兆地空了,心底落空,心神不定,按不下心底的慌张。
朱竹清仿佛跌落深渊底部,戴沐白不知道她究竟在哪,连大致方位都不清楚,唯一能感受到的,是她正离自己越来越远。
最折磨人的,是失去她的恐惧。
那日,明明边境围捕结束的干脆漂亮,戴沐白握着缰绳的手猝然凉了,这一种天崩地裂凄寒孤寂的无助,一直笼罩着他。
非要比的话,朱竹清可能会更好受些。她很明确自己要怎么做,以她强悍的实力横扫出一片路。戴沐白他被困在黑暗的森林里,还要避开路上的荆棘和突袭的野兽。
天地茫茫,人只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。在成为封号斗罗后,戴沐白面对着海神岛周围有着吞噬天地之势的汹涌巨浪,深刻感受到,就是集结天下所有封号斗罗对抗大自然,也好似蜉蝣撼大树。
自然不需要人类,但人类离不开自然。
他冷静得可怕,所以痛的厉害。
冷静是必须的,不找到就永远不会停下,每一次线索的出现和中断,于他皆是身处猛浪上泛着白花的水尖。
夜风呼啸,吹起了外套的下摆,戴沐白从思绪中回神,将人抱回了大殿。
朱竹清靠着他硬实的胸膛打了个哈欠,手指勾开他的袖口,十指紧扣。
戴沐白低头在她额前落下轻轻一吻,抱紧了怀中的珍宝。
还好,她还在。
PS:英语课提到了自然的恐怖力量,主要想要腻歪!
原句是I don't really need people,but people needs me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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